文/磚木取夥
有川武夫 入選 府展第1-4,6回
總督賞 府展第5回
書寫有川武夫,像是拿著望遠鏡搜尋星空,從漆黑裡找尋遠方的閃爍光芒。大部分留下的痕跡零星而淡,隨著歲月流逝,更增加了看清畫家形象的難度。
可是,不同於生平事蹟,有川武夫的畫作,像一道透著力道的光,穿越時空進到我們心裡。
入選第六屆府展的作品《納曾利面等》,就是這樣的一幅畫。
四只日本傳統的樂舞面具懸掛在牆上,露出不同的表情,畫面上還有大幅度的留白。若把這幅畫放在當屆所有入選作品中來看,也是相當特殊。評論者王白淵刊載在《臺灣日日新報》的一篇文章這樣敘述著:「有川武夫的『納曾利面等』,配著許多的面具,我很難理解這樣特殊的趣味。但是畫面中似有某種異樣的美,對此有癖好者可能會覺得有趣吧!」[1]。
「納曾利面」(右二)實為日本自奈良、平安時代流傳至今的表演藝術「納曾利」當中,舞者所戴的面具。這種樂舞表現的是龍的形象,以悠緩尺八、造型突出的服裝及緩行的舞蹈為特色。畫中的另外三幅面具,由左至右,則分別是低眉的菩薩、怒目的「抜頭 、以及擁有鳥喙的崑崙八仙。這些面具在登台時,皆成為了神靈的形象。
在有川武夫入選第一屆至第六屆府展的作品當中,這幅《納曾利面等》是特殊的。前五屆作品的風景寫生、靜物作品,並沒有呈現出此幅畫作中,從面具透露出的直接情感。
第六屆府展在1943年10月舉辦,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。此前兩年,有川武夫皆在《新竹州時報》上刊登了文章。1941年的〈新竹州學校美術展に就いて〉及1942年的〈畫面に躍る大戰の意欲〉,[2]題目看起來是評論當時新竹州美術教育現況,但內容切入的角度則符合了《新竹州時報》創辦的目的,即宣傳日本開始進行的東南亞地區及太平洋地區的戰爭。
有川武夫的聲音,也符合了日本開啟整個東南亞戰爭後的輿論走向。戰爭時期,即便是畫家,也需要在作品裡反應所謂的「時局色」。論者甚至主張,「如果對時局密切觀察的畫家,不管其畫題為何,一定可以在作品中表現出此緊張的精神」。[3]按照這樣的想法,《納曾利面等》這幅完成於二戰期間的畫,主題雖然與戰爭無關,然而畫家本身對於戰爭的思考與感受,是否也會隱隱體現在這幅畫裡菩薩低眉、納曾利瞠目的神情呢?
無論如何,注視著這幅畫,的確會感受到一些無法具體說出來的「異樣的美」。如面具神情多變,人也有很多面向。
有川武夫的另一個面貌,是溫暖的老師。在新竹師範學校任職期間,擔任學生舍監的有川武夫,遇見了身體孱弱的一個學生,他是日後的知名畫家蕭如松。據說,有川武夫為蕭如松在起居上提供了協助,也在畫技上進行過教學。[4]
戰爭過後,有川武夫返回了他出生、成長的日本廣島縣,擔任了許多所中學的校長,後來任職於武田學園擔任事務長兼講師,做了許多教育行政工作,同事對他本人的評論也是溫和、謙虛,不願與他人爭執的人,同時工作認真,為同事提供了許多協助,更時常在辦公室加班到晚上。[5]
據說是離不開酒與畫筆的有川武夫,在1967年10月時,和同事山田敏雄老師提及「最近的酒沒有辦法喝得太多」,11月診察後便得知罹患了食道癌,入院治療但病情仍迅速惡化,隔年的4月14日病逝,享年60歲。[6]而在他35歲畫下的《納曾利面等》,現在只剩下黑白的電子檔案可以瀏覽。而這幅畫,現在是不是仍藏在人間的哪個角落,仍然目光如炬地,繼續觀照著世界,並且能夠繼續多告訴我們一點,曾經有過的那段過往呢?答案,還遺留在歷史當中,等待我們的仔細找尋。
#名單之後006
註釋:
[1]王白淵,〈第六回府展雜談〉,收錄於顏娟英等譯著,《風景心境:台灣近代美術文獻導讀》(臺北市:雄獅美術,2001),冊上,頁301。 [2] 有川武夫,〈新竹州學校美術展に就いて〉,《新竹州時報》,55(新竹州,1941),頁36-38;〈畫面に躍る大戰の意慾〉,《新竹州時報》,67(新竹州,1942),頁66-67。 [3]金關丈夫等,〈第五回府展座談會〉,收錄於顏娟英等譯著,《風景心境:台灣近代美術文獻導讀》,冊上,頁288。 [4] 凌春玉著,《蕭如松》(《臺灣美術全集》第24卷,臺北市:藝術家出版社,2004),頁20。 [5]小川登,〈昭和四十年頃〉,收錄於武田学園編,《武田学園創立三十五周年記念誌》(廣島縣:武田学園,1983),頁261-263。 [6]山田敏雄,〈有川先生の死を悼む〉,《廣島文教通信》,第1號(廣島縣,1968),第4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