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稿|黃博鈞(磚木取夥故事劇場編導)
有馬周三
特選 府展第2回
入選 府展第1、3回
「我們看不見風,只聽見風帶來的;我們聽不見風,只看見風帶走的。」——在繪本書《風是什麼顏色?》裡,一名無法視物的小小巨人,在旅途中到處詢問風的顏色。(註1)
有馬周三,於府展第二回獲得特選的《盲人と子供(盲人與小孩)》,在畫面裡的盲者,衣著整齊而合身,有尊嚴地挺立端坐在凳子上;小孩蹲坐在一旁地面,抬頭仰望。而畫面後方的香蕉、美人蕉及柵欄等常見的農園景象,看來安靜祥和。我們雖然聽不見對話,卻可以感受角色間彼此陪伴的關係。他們在等待什麼嗎?是不是也在感受風的顏色?
留著一分頭的孩子,乍看之下像是穿越了,同時存於有馬周三的三幅入選府展的作品中。這些孩子,或許也是他分派教師後,遇見的第一批學生。剛從台北師範學校畢業(1937年),就被分派到新竹沙坑公學校的有馬周三(註2)。當時,要前往沙坑公學校,需要從竹東市區再輾轉步行而入。遠離市區的環境,或許讓人與人的關係更為單純且緊密,使學生形象留入畫中。也或許,沒有喧囂干擾的生活,讓畫中人物都變得善於凝視,靜靜地凝視等待將來之事。
然而,在有馬周三待在沙坑作畫的時代,卻也是世界局勢動盪、不曾停歇的時代。報紙上屢屢刊載日軍再次佔領了新的城市,廣州、漢口傳來捷報,各式團體接二連三的動員、組織,彷彿社會氣氛即將沸騰。這些來自別處的消息,或許也如風一樣,影響著遠離戰場的鄉村。為了提取航空機械所需的潤滑油,自昭和十二年(1937年),政府推動遍植蓖麻於農家、學校,各間學校需栽種150株以上(註3)。
昭和十三年(1938年),政府推動蓖麻政策的隔年。蓖麻田隱含著世界局勢的發展,植向台灣各地。有馬周三的作品《蓖麻園》,在這一年入選府展第1回。雖然名為《蓖麻園》,讓人注視的重點卻是畫中央的孩子,他凝視著比他稍長的男子,表情嚴肅似在聆聽教誨。而模糊的背景,也許是在風裡搖晃不止的蓖麻田。不曉得孩子們是否知道?是不是也會從課本中得知(註4)?這些比人還高,葉片掌狀、比臉還大的蓖麻,種子將會被提煉成油,被灌注到飛機的零件裡,飛往遠方的天空。
昭和十五年(1940年),有馬周三任職沙坑公學校已滿三年。他的作品則第三度入選府展第3回。在《集會》中,畫裡十一位有面孔的人物,他們凝視的,全是不一樣的方向。他們的年齡、身份、穿著都有所不同。留著一分頭的孩子,仍然蹲坐在地上。令人不禁好奇,究竟是什麼樣的集會需要召來大大小小的民眾?為什麼這些人總感覺若有所思?
也正是在這一年,戰事演變讓政府持續加深在台的皇民化運動。開始推展連結於地緣組織的一部落一集會所(註5)政策。以集會所為中心,在大大小小的社區中召開集會,施行更加緊密的推行國語普及等運動。
「我們看不見風,只聽見風帶來的;我們聽不見風,只看見風帶走的。」書中的小小巨人從每個人、每件東西那裡都得到不同的答案,最後,他遇到了一位大大巨人。大大巨人跟他說:「風的顏色?什麼顏色都有。這整本書都是。」小小巨人感覺到書頁翻動吹起的風,聞到書的芬芳。書的風。(註6)
《盲人と子供(盲人與小孩)》中的盲人,看不見任何東西、顏色,但在畫家的鋪陳之下,盲者開始可以感受,感受風。我們已經遠離了戰事沸騰的年代,但在歷史文獻、報章及各類創作的陳列,指尖翻飛的過程裡,也開始可以感受到時代的氣息。時代的聲音。時代的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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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釋:
- 安・艾珀 著,楊雯珺 譯,《風是什麼顏色?》,遠流出版,台北市。
- 台灣總督府職員錄系統。
- 王學新,〈日治末期的愛國蓖麻栽培運動〉,國史館台灣文獻館。來源:https://www.th.gov.tw/epaper/site/page/181/2547
- 1939年3月15日所發行之第四期公學校用國民讀本第六卷第三課「ヒマ(蓖麻)」,即有介紹可作為航空用潤滑油原料。來源:曾令毅,〈日治時期台灣的學生航空教育〉,台灣文獻第五十八卷第三期。來源:https://reurl.cc/j5XGNL
- 〈一部落に一集會所 羅東郡の計畫着着實現〉,臺灣日日新報,1940年6月3日,日刊4版。
- 安・艾珀 著,楊雯珺 譯,《風是什麼顏色?》,遠流出版,台北市。
參考資料:
1.邱大昕,〈盲流非盲流:日治時期臺灣盲人的流動與遷移〉,201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