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名單之後】港都美術的一抹文人墨彩——許春山

撰文|陳坤毅(打狗文史再興會社理事)

「妙技匪徒斯。相皮惟有虎。山水亦清佳。筆氣更蒼古。」

——劉聲濤,〈訪許君春山畫伯竝贈〉(節錄)

高雄地方美術的演進脈絡到了日本時代逐漸明確,不過大多聚焦於西洋繪畫,相關活動也以港區市街較為熱絡。縱覽官方舉辦之臺展,早期高雄的東洋畫家僅見腰塚靄岳和村澤節子入選,直至1932年才首見臺籍人士嶄露頭角,是來自橋頭仕隆許長記家族的許春山(許璟松)。

許長記家族來臺入墾歷史悠久,有數位族人因科舉表現而獲功名。大約是出生於書香門第的緣故,許春山自幼即喜愛繪畫,自號煙客散民的他,1929年先於新竹書畫益精會主辦的「全島書畫展覽會」初試啼聲,美術界才認知到還有這麼位出身南方港都的水墨畫家。

〈追啄〉(1932)畫面呈現的動靜對比甚為有趣。 圖片來源:《第六回臺灣美術展覽會圖錄》。

風塵僕僕落風城

從清國時代開始成為淡水廳治所在的新竹,傳統書畫發展甚早,日本時代持續有展覽會活動進行。1929年在眾書畫家的發起下,成立新竹書畫益精會,旋即舉辦了全島性的展覽會,引起熱烈迴響。(註1)當時在鹽埕町開設繪畫肖像講習所的許春山,(註2)也參與該場盛事,以作品〈睥睨〉入選畫部,並獲三等肯定,(註3)是唯一一位榜上有名的高雄人。

在此之後,許春山似頗受新竹書畫家們的青睞,1930年在新竹書畫益精會的支持下,到新竹清水書店旁的空間舉辦個人展覽會。(註4)1931年又數次客居新竹,曾寓於黃瀛豹住家旁便於照應,(註5)並由鄭坤寶、鄭肇基及其他地方人士的支持下,在新竹州商品陳列館舉行個人展覽會,(註6)顯見許春山與新竹書畫益精會的關係良好。可惜該會在1932年因意見分歧,部分成員出走後遂轉沉寂,1939年與麗澤書畫會合併為興亞書畫協會,(註7)許春山與風城的緣分亦隨著九降風消散。

1931年許春山舉辦個人展覽會所在的新竹州商品陳列館。 圖片來源:廖明睿提供。

水墨和膠彩之間

1927年首度舉辦的臺灣美術展覽會,僅分作西洋畫部及東洋畫部,文人畫形制不受青睞,許多傳統書畫家彷彿被排除在外,如呂璧松因多次投件未果,故對外表達已不願意為參加臺展做準備。(註8)身為呂璧松門下弟子的許春山,加上又曾赴廈門美術學校學習,(註9)受水墨畫的浸淫可想而知,不只精於山水、人物、花卉、鳥獸,特別是老虎的刻畫勇壯無比,(註10)在其入選全島書畫展覽會的作品〈睥睨〉中表露無遺。

《現代臺灣書畫大觀》中收錄許春山入選全島書畫展覽會的作品〈睥睨〉(1929)。 圖片來源:臺灣藝術田野工作站提供。

然而許春山1932年入選第六回臺展之作品〈追啄〉,卻呈現具鄉土風情的膠彩畫形式,題材轉向寫實的描繪,應是為迎合臺展偏好所採取的策略,但不免令人好奇他是如何改變成這樣迥異的畫風。事實上許春山自廈門美術學校專門科畢業後,又向師承圓山四條派的村瀨秀月(村瀨秋月)習畫數年,(註11)因此具備日本畫底蘊也不足為奇,同時他畫虎的功力興許是在村瀨調教下更為深厚。(註12)

散發濃厚鄉土色彩的〈秋苑〉(1933)。 圖片來源:《第七回臺灣美術展覽會圖錄》。

爾後許春山以〈秋苑〉入選第七回臺展,和〈追啄〉同樣是屏風作品,並且都細緻描繪了庭院中的家雞姿態,以及南國氣息盎然的植物,可惜兩者皆沒受到太多關注與討論。即使證明自己有心也可以入選臺展,但許春山大概仍較熱衷於水墨氣韻,後期多投入民間辦理之展覽活動,已不在臺展舞臺上表現。

1938年許春山參加臺灣中部書畫協會舉行的第二回全國書畫展覽會,獲頒銀牌賞,(註13)接續在第三回、第四回中,又分別得到商工會議所會頭賞與推選賞的肯定;(註14)1940年南洲書畫協會所辦全國書畫大展覽會中,許春山在南畫部獲三灣庄長賞;(註15)1941年尚可見許春山協助岡山郡教育會主辦的皇軍慰問書畫展覽會,不僅參與展出,並擔任審查員。(註16)

藏身詩詞的蹤跡

活躍於日本時代的許春山,二次大戰後竟已無相關記述,甚至許長記家族的祖譜都不見其名。不過根據《臺灣日日新報》報導,許春山所在的仕隆三九八番地即為許家大宅,並強調其出身仕隆許家,(註17)故源出許長記家族應毋庸置疑,可能因晚期遷居或更名,導致當地後代已不清楚此位曾享譽美術界的先人。

國立臺灣美術館典藏的〈臺灣梅花鹿〉為許春山少數留世作品。 圖片來源:《美術高雄—開元篇》,高雄:高雄市立美術館,1994,頁66。

儘管詳細資料付之闕如,但許春山與詩界的數度互動中,竟留下有趣的線索。1934年彰化崇文社徵詩,贈品是許春山寄附,內容特別註記其所在地為岡山郡楠梓字楠梓,推測此時他已遷至楠梓;加上1940年劉聲濤曾作詩慶祝許春山的芸香畫室落成,(註18)詩句亦提及畫室位於楠梓,由此得以印證。至於許春山是否更名,甚或逝於終戰之前,尚待知情的後代揭曉,讓這一抹燦爛事蹟重新渲染許長記家族的輝煌史。

橋頭仕隆許長記宗祠前二對旗竿座展現了家族的顯赫歷史。 圖片來源:陳坤毅拍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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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釋

  1. 〈大成功の新竹書畫展 次は臺北に開く豫定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29-08-25(5版)。
  2. 《現代臺灣書畫大觀》所述許春山開設的是「公認繪畫講習會」,而在1929年〈大日本職業別明細圖—高雄市〉中刊登為「繪畫肖像講習所」。
  3. 〈新竹に開催の全島書畫展覽會 審查特選決定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29-08-21(5版)。
  4. 〈新竹の繪畫展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0-09-19(5版)。
  5. 〈高雄畫家許春山氏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1-02-06(夕刊4版)。
  6. 〈高雄許畫家個人展 新竹陳列館にて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1-02-12(3版)。
  7. 〈興亞書畫協會結成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9-10-13(8版)。
  8. 〈不赴臺展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29-10-03(4版)。
  9. 黃瀛豹,《現代臺灣書畫大觀》,新竹:現代臺灣書畫大觀刊行會,1930,無頁碼。
  10. 〈高雄許畫家個人展 新竹陳列館にて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1-02-12(3版)。
  11. 黃瀛豹,《現代臺灣書畫大觀》,新竹:現代臺灣書畫大觀刊行會,1930,無頁碼。
  12. 〈臺南に來た 虎の村瀨秋月氏〉,《臺南新報》,1930-09-08(夕刊2版)。
  13. 〈中部書畫展 好成績を納めて閉會〉,《臺灣新民報》,1938-09-08(5版)。
  14. 〈中部書畫展入賞者〉,《臺灣新民報》,1939-09-04(3版);〈中部書畫展入賞者〉,《臺灣新民報》,1940-09-25(5版)。
  15. 〈南洲全國書畫大展覽會〉,《高雄新報》,1940-12-18(4版)。
  16. 〈岡山郡教育會主催の慰問書畫展盛會〉,《高雄新報》,1941-03-25(3版)。
  17. 〈新竹の繪畫展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0-09-19(5版);〈仕隆許家 一胎三男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5-05-01(8版)。
  18. 吟稿合刊詩報社,〈詩壇〉,《詩報》,220號(1940-03),頁2-7。